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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些年,我没有盖过的棉被

作者 赵冠男
2023-05-23  浏览量:243

或许,在每个人的记忆深处,都有一个父亲的背影,那个穿越时光模糊恍惚但又刚毅有力的背影。这么多年,我依稀记得父亲送我去杭州读书时的背影。当时的他肩扛一床旧棉被,在人头攒动的校园里大步流星走在我前面,他不知道的是,那时少年心性的我,早就埋下了一颗对他越发不满的种子,而那一床旧棉被更让我有遁地三尺之感。

三十年前,父亲带着我们全家,从遥远的南方某海军军港转业回到安徽老家,安置到街道办事处工作。记事起,便只有他早出晚归忙碌的身影,以及偶尔饭桌上以我为主要“斗争对象”的家风家规教育。强硬又教条的说辞,很难浸入年幼的心田。当时,初中还没有划学区,小升初考试仍然重要。然而考砸的分数让我与理想的初中错失而过,母亲安慰我或许可以期待父亲的帮助,毕竟他在政府部门工作。但是,在那个决定我命运的饭桌会议上,父亲一锤定音:“考多少分,就上什么学,自古如此,哪有什么后门可走。就算你功课上无希望也没有关系,倒还有后路。”他说的后路,就是高中毕业当兵去部队。

就这样,我带着被父亲踩碎的“妄想”和愤愤不满,进入当地一所普通初中,带着执拗和倔强,一次又一次考到年级第一,一路升入大学,我们家再也没有谈及一次让父亲“活动”来解决教育问题的话题。没有谈及,不代表我理解了父亲,我不理解为什么别人家的爸爸总是为了孩子可以四处奔波,而我的爸爸却从不肯为我哪怕低一回头、说一句话。不仅如此,直到我上大学的第一天,父亲还让我觉得“难堪”。被子随处可以买,为什么要从老家那么远辛苦背来呢?在青春溢彩的校园里,扛着旧被子坦然走在我前面的父亲,让我有瞬间穿越到父辈中国之感,让我俨然戴了“贫困生”的帽子而失了自以为的体面。

贫困生?当然也还算不上,毕竟家在“滨江城市”“江南米市”,还算安徽富庶之地,毕竟父母是政府公务员,是国有企业职工,饭是够吃的。但是多富裕也与我家无缘,哪怕我再怎么两耳不闻窗外事,也见过父亲办公室“廉洁为人、秉正谋事”的横匾,也多少听说过他不近人情的“轴”劲。

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,久未谋面的一个乡下亲戚拎着一堆礼品来到家里,他的儿子在街道辖区开设浴场,因设计不合规无法过审,找父亲说情不成,就送礼来了。父亲当然不会收他的礼品,这个亲戚再也没有踏进我们家,从此父亲“六亲不认”的名号不胫而走。还有一次,是父亲任城中村拆迁办主任后,拆迁工作矛盾牵扯多,利益分割复杂。当时,某些干部在待拆迁区域与原住民合建私房,有人劝父亲也建房,父亲正色道:“国家发我工资,那些违法违规的钱挣得心安理得吗?”后来,那些干部因为拆迁补偿违规操作被逐个追责,个个惶惶不可终日,只有父亲每天照例早起锻炼,吃得饱睡得香。

我本科快毕业那年,父亲也退休了,说要来学校看我。那天,车站人潮拥挤,我看见父亲站在广场四处张望的背影,很想张口大喊声“爸”,却感到发音的别扭。我带着他在杭州的景点和校园转来转去,努力寻找话题想展现父子情深,却始终未能如愿。我自然没有谈及毕业分配找他帮忙的事情,虽然我知道他在部队有很多战友已经官至正师,有些事或许只是需要他开开口。不光因为我知道那会触及他的底线,还因为我知道“服从组织安排,绝对听党话”,是印在他人生辞典、刻入骨血的党性自觉和廉洁守则。

毕业之后,那张一直被我压在床底当垫被使用的被子,终于得以打包随我奔向了他乡。在皖北的偏远县城,我尚来不及放下刚入职的繁忙,就听说了父亲当区长的消息。此区长非彼区长,父亲只是开了一个物业公司,当上了小区区长。但不管干什么,父亲的“轴”劲始终未变。不但重抓公司廉洁文化建设,加强内控合规,在小区物业广告收入等财务上都力求做到公正公开,公司口碑越来越好,多次收到小区业主自发奉送的“廉洁区长”锦旗。

这些年,经历了工作中林林总总的一些事,每每想到父亲苦口婆心的教诲,每每回忆起父亲“不通世故”的“轴”劲,我豁然明白了他暗藏的人生密码—廉洁。正如那床我从未盖过的棉被,多年后我终于感受到了它的分量,虽然它很旧,并不昂贵,却让我心底温暖、自在安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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